29. 1913B病房記事

1913B病房記事
不知誰算好日子的，跟三姊同一天、親人皆來探望過、大姪兒單車環島回來、剛好避開我08.03-09去南部調查黑鳶及08.11-15帶活動的日子、也避開莫拉克颱風、又是ㄧ家四口都在，小妹選擇08.02及16…..

2009.07.24-26.
二姊轉述：小妹連續幾天吃不下飯，一直喊要吃冰。體力不支，意識有些不清，進急診室轉加護室再轉住院。
本來要再拼一次：作化療、洗腎，但檢查一出來，醫生說不行了。
小妹也知道這回沒救了。

07.27.我開始去醫院陪伴
醫生說她的肝功能及腎功能都無法負擔化療，所以無法做積極性治療；上回住院將糾結的腸子解開時，醫生已發現腹腔癌細胞更多，無法割除。
這回是緊急送急診室轉住院，癌細胞已蔓延到肝臟，體力虛弱，說話聲音很小，不能吃東西，可以喝飲料，人工肛門腸子因壓力擠出外露， 坐起來都很喘。
醫生已聯絡安寧病房護理團隊到病房了解狀況， 主治醫生要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只剩3-6個月。
可以坐起來，想下床走路，但考慮她肚子脹，沒體力，只讓她坐床邊。

07.28.
一直說要坐起來。會踢被單、甩被單，可能是體內躁熱。
大哥、四哥、四嫂、姪兒女探望。

07.29.
她今天很多微笑，並多次雙手合十說謝謝；有幾次"點名"，我被點三次，還有大姪兒，點了人名也沒說什麼，只是突然喊人名，妹婿說還曾念過三姊夫及 已過世多年的三姊。

三姊兩個女兒來探望。
她的對話常與我們接不上，醫師說血液中的阿摩尼亞濃度高造成腦神經功能不清。眼睛無法對焦到我們，常昏睡 ，偶而醒來說幾句我們不懂的話，有時說要抱抱、有時突然喊不要吵她要睡覺或吃飯、有回突然舉手說她第一名。
大家都接受事實，也希望他沒身體的疼痛。
約4-6小時打一針嗎啡，偶而喝果汁，二姊及小妹女兒輪流以冰毛巾擦拭身體讓她舒服(體內躁熱)。

晚上八點半過後，有人主動到病房為她念"地藏經"。 老師是二姊女兒同事的朋友，沒見過也不認識小妹，因聽到提及，問了姓名及病房號碼，即感應到她的狀況，他說：只剩四天。本來08.02才要來幫她唸經，但算算時間不合，所以提早來，剛好隔壁床病人昨天出院，今天也沒新病患進來，可以念經。
那位老師說念經時看見觀世音、五個天使、及過去世的八個冤親債主圍在她身旁
老師並送一張心經唱誦CD要我們在她床邊整天播放，並希望她清醒時可以發願：下一世學佛、出家，不只幫自己也可幫助其他人。

07.30.
今天她很少出聲，幾乎都在睡覺，要喊她的名字很久才會睜大眼睛，但不會回應
。皮膚、眼球都偏黃，腹部腫脹 。
今天隔壁床有人住進，似乎老天安排好了，昨天有人來念經，若晚一天，或許隔壁床未必會同意我們那麼晚念經。
明天要給他聽心經，本來今天要放，但機器壞了。
二嫂及姪兒女探望。

07.31.
血壓高低分別為87-55。呼吸一分鐘六至七次，都是大口吸，聲音很明顯。一整天躺著沒什麼動作，黃疸嚴重、腿有水腫但不嚴重。肝功能指數破表，等於無功能。
護士幫忙翻身墊枕頭於側邊，以免身體一直保持一個姿勢會很熱。
雖無法直接用語言或手勢或點頭搖頭回應我們的呼叫，但偶會以睜大眼睛或張嘴動舌頭回應。有兩回，當探病的親人聲音太大或妹婿故意說要買排骨飯給她吃時，她會以憋嘴、急速呼吸及張大眼睛表達生氣-大家都可以感受到她的生氣，然後乖乖的安靜下來。
今天三嫂及姪女遠從屏東來探望、大哥兒媳婦從台中來探望、連同大哥女兒、兒子、三姊女兒，病房最多同時十人陪伴，今天大家輪流唸地藏經共六回、心經唱誦則是整天播放。
大姪兒單車環島明天才回到基隆，所以可能周日才會去醫院探望。

繼昨天剃光頭吃素，我從昨晚開始斷食24小時祈福。

08.01.
昨晚在美國的大姊mail詢問小妹是否聽到她留言在小妹手機裡的話，大姊確定不會趕回來。
今天一早，妹婿說昨晚小妹女兒將手機留言播放給小妹聽，小妹眼角有淚珠。
大姪兒今天上午從宜蘭騎96公里，11點回到基隆，再開車到醫院來探望。
有人前天通知他小妹病況，他說騎蘇花公路時，想到自己也是高危險群，如今圓了單車環島及親見蘇花之美的夢，想到小妹是否有未了的心願，就大哭了。

血壓高低一度分別降至74、35。但又微升至74、42。心跳從前幾日最高140下降至90。呼吸升至12下一分鐘。人工肛門排出來的都是血。

眼皮較下垂，只有特殊狀況時才會突然張眼，如：今天三度有情緒反應，
一是護士及妹婿幫她換衣服時，可能腹部壓痛，突張眼呼吸急促，護士忙跟她說：阿姨，幫你換衣服，一下下就好了。此時大姊從美國打電話進來。護士還幫忙處理褥瘡。
二是妹婿買冰回來給我們吃，她憋嘴、張眼、一臉生氣狀。
三是她女兒下午來時，憋嘴、張眼。不知是難過或女兒晚到(女兒今晚要留下來
陪，因準備一些後續衣物所以晚到)。

醫院下午一時停電一小時，向護理站借電風扇吹以免她悶熱。(使用備用電力插座)

下午五點多，她一度没呼吸，我呼叫她名字後，又慢慢恢復呼吸。
這是我第四天為她唸地藏經。心經唱誦仍然持續播放。
每天在家禪坐後也都送慈悲波動給她，希望她來世接觸佛法，免於再受如此之痛苦。

護士有兩種，一種如白班護士佩君，無論要為病人做什麼，都會先在她耳邊輕聲說：ㄚˇ姨，要幫你量個血壓喔！或者要幫你打個抗生素、止痛劑、抽血、、、等等。做完後會說：ㄚˇ姨，好了喔。量血壓時會將顯示器朝向家屬。
另一種是沒說話就直接做。做完也沒說話。量血壓時將顯示器朝向自己。

在台北火車站等車回基隆時，有一股聲音要我回醫院，但我選擇回基隆休息，明早再趕早班車去醫院。
每晚都用mail告知大姊。兩地時差12小時。
大姊台灣時間明天上午要到朋友家卡拉OK，每月一次(第一個星期六)。
她選了一張LD， 十二年前回家探望也是癌症臥病的二哥時，小妹及二姊陪她在基隆買，小妹選的。大姊要唱"港都夜雨" 、"可憐戀花再會吧"送小妹。

近午夜，二姊來電，說小妹今晚一直在掉眼淚，血壓一直降。
我想，小妹知道時候到了，剛好也是小妹女兒第一次在醫院陪小妹過夜。

08.02.
今早四點起床，四點半出門。
從基隆搭火車到台北轉捷運到竹圍馬偕醫院，剛好06:30大門開門。
上到九樓1913B病房，床已空。
問護理站護士，凌晨兩點往生，三點離開醫院送殯儀館。
將昨天答應要給白班護士佩君的老鷹畫冊請護理站轉交。
大哥的二兒子下班後由士林直接騎機車到醫院，兩人幾乎同時到。沒來得及送最後一程。
電話聯絡確定已在板橋殯儀館作法事後放冰庫，預定08.16上午舉行告別式。

08.07.睌上頭七正值莫拉克颱風侵台，這週我人在南部調查黑鳶因風災在友人家避強風豪雨。
08.15.晚上滿七，我人在嘉義帶活動，回基隆已晚上十一點。皆無法陪伴一程。
08.16.上午在板橋舉行告別式，兄、姊、妹、嫂、姊夫、妹婿、姪兒女約30人一起送小妹最後一程。
小妹本來希望海葬，但要申請可能不容易，所以最後選擇離基隆較近的萬里靈骨塔，那兒可眺望金山田園、海岸及蠋臺嶼景觀。

友人問：陪伴及最後告別式時，我是否哭過？
在07.29.小妹很多微笑並多次雙手合十說謝謝那天，我被小妹點名三次。那時我一個人躲到一旁，眼匡含淚。想到每年過年小妹都給我紅包，既使景氣不好也會給。小妹叫我三次時都沒說什麼，我也只是握著小妹的手說：我在這兒。
我知道在這段過程中她腦海裡一定浮現許多家庭回憶及未了心願，我心酸小妹臨走前多次合十說了這麼多次謝謝，雖然不知道小妹對誰說？為何事說？但可以感受到小妹正在感恩許多人事。小妹喊我三次一定是在擔心我：沒法再給我紅包資助我生活費、擔心我有肝硬化、擔心我沒伴。
我眼匡含淚，除了陪伴，只能剃光頭吃素、斷食24小時祈福、在家禪坐後送慈悲波動給她，希望她來世接觸佛法，免於再受如此之痛苦。
告別式時心中默念：一路好走。

小妹因家計，需長時間跟隨公司到大陸工作。兒子才找到工作、女兒剛考選海洋航管系(與三姊夫同校同系)。
小妹於十一年前因癌症切除子宮、卵巢。
去年農曆年前在大陸工作時，腹部積水入院檢查，醫院只給她吊點滴。
農曆年回台灣後，年初五住進馬偕醫院，經多次檢查確認有癌細胞在腹腔膜上。
我與二姊從基隆到台北輪流陪伴，因妹婿要上班，她兒女唸書。那時我在準備汽車駕考。
之後開始化療-每兩週住院五天化療，共半年十二次。

今年五月因無法進食且無法排便，再住院檢查，腸子粘腹腔壁，開刀。我與二姊輪流陪伴。那時我開始搬新家。
後又因營養不良等因素住院兩次。正值我單車環島及帶活動。那時已知腹腔膜上的癌細胞並無法去除。

我家五個兄弟五個姊妹，除父母因中風外，過世的皆因癌症：
父親民前04.03.10生 78.6.14中風多年後自然往生　享年83。
母親05.06.01生 79.11.25中風多年後自然往生　享年74。
三哥29.08.12生 84.05.14 癌症過世 享年55。
二哥25.12.17生 86.09.04 癌症過世 享年61。
三姊41.12.05生 90.08.02 癌症過世 享年49。
大嫂23.06.25生 91.11.02 癌症過世 享年68。
小妹46.11.19生 98.08.02 癌症過世 享年52。

父親與五兄弟

大姊.小妹.三姊

父母與姊妹及嫂嫂

小妹結婚


合照